[万家灯火] 龙龄：所有乌鸦都是黑的（上）
- 私设有，OOC有
2014年阿根廷在决赛惜败德国，王九龙旁边喜欢梅西的女生对着手机哭得肝肠寸断，在啜泣里抽空刷新微博，噼里啪啦打字说梅西永远是她的英雄。
王九龙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是女生边打字边喊了出来，好像这样梅西就能听见。王九龙心想这句话略微耳熟，似乎上个周听过，不过对象换成另一个当红明星。
并没把所想说出口，他还没有如此不解风情，默不作声把自己的抽纸推过去，算一上午聒噪哭声的劳务费。
王九龙的视线重回做了一半的工作表格，心却牵引他往另一个地方走。王九龙眼神还在犹豫，手倒已经点开搜索引擎。他没有关心热门话题“世界杯”，径直搜索NBA。
公牛队季后赛首轮面对华盛顿奇才队，因没人可用，最后落败。
王九龙心想如果张九龄看到这条新闻，会是什么反应？会习以为常还是破口大骂？他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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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初中的时候成绩一直吊车尾，他和自家楼上的小胖形影不离纠缠排名最后两位，小胖天生有点脑袋发育不良，所以只有张九龄会在晚自习时被班主任叫出去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张九龄不在乎这个，只要班主任长长的尖指甲没有戳进他的脸就行。一两句“没用的废物”“比不过那个脑子有病的蠢货”之类的辱骂，还不足以刺激到张九龄。
班主任骂累了，蹬着自己的黑色小皮鞋离开。张九龄推教室门时挤压出滑稽的嘎吱，传进教室每个学生的耳朵，大家心照不宣用余光打量张九龄，主角跟个没事人一样，潇洒关好教室门，懒洋洋晃回座位。
张九龄的同桌是王九龙。
教室不怎么隔音，班主任骂人内容他听得七七八八，小心翼翼问张九龄：“你还行吧？”
“小事儿——”张九龄从他的铁皮文具盒里抽出只笔，在纸上划拉几下，朝王九龙挤眉弄眼，“没水儿了，借我根笔。”
“你手上那根就是我的。”
“嘿，瞧你这小气吧啦的劲儿。那你怎么不说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呢？笔都不愿借根，小白眼狼。”张九龄越说越激动，坐在讲台守纪律的班长不断用小眼睛瞄他们。
王九龙害怕被记名字，把手里的笔递过去。张九龄一点没客气接住，翻开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写字。那个本子是张九龄的宝贝，你可以摸张九龄的脑袋，但绝对不能摸那个本子。
王九龙有幸瞄到过几次，本子里夹着许多小面额钞票，一毛居多。张九龄每次跟做贼一样数完钱，就要往本子上写点什么。王九龙估计这是在记账，心里不由得对张九龄多佩服几分。
数学没考过二十分的人乐此不疲的算账，也是身不残志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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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暑假，王九龙无意间撞破张九龄关于本子的秘密，那些钱都是张九龄自己攒的，为了他和张母能吃上饭。
“你怎么知道？”
王九龙用一根橘子棒冰哄骗小胖说张九龄的事。小胖其实不是个傻子，只是反应比常人慢，他吸吮冰棍的汁水，不慌不忙跟王九龙说张九龄家里的事儿。
“我，我就是知道。”
小胖咂咂光秃秃的棍意犹未尽，王九龙再问什么都含糊其辞，没办法，王九龙只好忍痛再摸出自己都不忍心用的零花钱，为小胖买瓶可口可乐。
“九龄哥家里挺惨的，经常听到他家有哭声。我妈说，他爸不是好人，打老婆孩子，还在外面乱搞！”
王九龙第一次听闻这种事，头皮都在发麻，小胖喝汽水直打嗝，没察觉王九龙表情变化，自顾自讲：“他爸回家就是要钱，张母没工作，把嫁妆都抵出去了，上次九龄哥说他可能要搬家了。”
汽水喝完了，王九龙半个身子还是麻的，小胖看他没反应，扔掉瓶子说要回家吃饭了，王九龙这才开口：“你不是个傻子吧？”
小胖笑呵呵不回答，他指着脑袋后一块疤，“我妈推的，不对，是我后妈。”
“我在学校被嘲笑没事，至少回家有热乎的饭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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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龙是张九龄的小跟班，张九龄走哪儿都甩不开，他去爬树掏鸟窝王九龙就给他找梯子，他去游戏厅打游戏王九龙就帮他放哨，如果不是他拦着，上厕所时王九龙还要帮他拉裤链。
与此同时，王九龙还主动承包张九龄的早饭。
张九龄心里犯嘀咕，这白小子是不是有事相求，但是饭却照吃不误，不吃白不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真有事儿再议。
初三的时候，乔丹重回公牛队，节节逃英语课的张九龄破天荒地天天念叨“I'm Back”“I'm Back”，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邪了。
什么鸟窝游戏机已经索然无味，张九龄天天死皮赖脸缠着小卖部老板，就为在他家电视机上多看两眼比赛。王九龙脸皮薄，在老板白眼攻势下，今天买包几毛钱的零食明天整包一块钱的糖。
就这么过了个把月，王九龙肠胃顶不住压力，在某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吐得稀里哗啦，恨不得把胃一起给呕出来一了百了。
为这事儿，王九龙还挨了父亲一顿揍，说什么都不允许他再买小零食吃。
王九龙是听话的好孩子，他不再吃小零食，但张九龄还得看球赛，他在黑暗里辗转反侧半小时，直愣愣盯着床头秃噜皮的小熊玩偶，做了个决定。
他把张九龄叫家里来看球。
第一次去同学家的张九龄拘谨地像条夹尾巴狗，哪儿还有平常嚣张跋扈的模样，直到确定王九龙家里没人，才放心坐到地板上。
王九龙打开电视，坐到沙发上，“过来啊。”
张九龄起身看眼白色皮革沙发，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着痕迹蹭下裤子又坐回地上，“我就喜欢坐这儿看电视，视角最好，你不懂。”
王九龙信以为真，跑去和张九龄肩并肩坐一块儿，直到他听到楼道的脚步声，飞速起身拔电源，遥控器摆回原来的位置，拉着张九龄躲进房间。
张九龄猫在王九龙怀里大气不敢出，这才明白，王九龙是在“非法作案”，他还莫名其妙成为同伙。但是能看球，有地方坐还有水喝，张九龄心一横，非法就非法吧。
他们经常聚在一块儿看球，看完新的又去租盗版录像带。日子一晃，很快迎来中考，王九龙父母管得越来越严，张九龄没机会再去看球，他也不气馁，反正最精彩的部分也看过很多遍了。
张九龄成绩依旧垫底，小胖倒神不知鬼不觉上升那么几名。
班会时班主任又找张九龄麻烦，卷子恶狠狠砸到张九龄脸上，又觉得不过瘾，把张九龄桌上的书全数推倒在地，文具盒在闷响中遗憾离世，里面只有一支笔，咕噜噜滚到王九龙脚边。
张九龄没心思管笔，记账本也落到地上，在书堆里散架，那些脏兮兮的零钱被迫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张九龄蹲身去捡，班主任嘴角一扬，把本子和钱都抢过去。
张九龄想夺回去，被周围同学拦住，王九龙架住张九龄的胳膊劝他冷静别冲动。班主任本来被张九龄瞪得犯怵，见学生都拦着张九龄，气焰又嚣张几分。
她拿着记账本往门外走，刚过讲台，一句“狗娘生狗娘养的”轻飘飘穿过所有人耳朵。
王九龙只觉手臂撕裂一般疼，本能懈力，就见张九龄如同一头饿狼扑向班主任，一巴掌把她扇到地上，接着举起身后的板凳，毫不犹豫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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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晚自习被带走后，再也没回来过。
像是事先排练过，张九龄把账本递给王九龙，下一秒执法人员闯进教室，张九龄表情坦然甚至有些寡淡，朝那些还在用余光偷看自己的同学们笑了笑。
王九龙回到家翻开本子，第一页时间是三年前的夏天。
翻到最新一页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张九龄字迹潦草地写了些东西，大概意思是班主任就是他爸的姘头，针对他是生气嫉妒，为了让他滚。虽然他爸嫌弃他是累赘，但他重男轻女的奶奶想要他的抚养权。
他说，班主任新衣服新鞋子都是他爸给买的，张母拮据得连双新袜子都舍不得买。
张九龄没有表态他是怎么看待班主任，怎么看待自己父亲的，王九龙却对那一页纸流了很久的泪。
没过两天班主任回来上课，张九龄板凳没有砸到她，不过是让她受个惊吓。但班主任却憔悴地像渡了个大劫，她一反常态没有在班里说张九龄坏话，甚至没提自己受伤。
王九龙很迷茫，他给自己心灵导师小胖一颗夹心巧克力，小胖心满意足：“九龄哥他爸失踪了。”
失踪了。
班主任失去包养对象，人财两空。九龄家的噩梦却结束了。王九龙盯着张九龄的书桌，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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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我妈杀了他。
她肯定预谋很久了，我看到她和那位叔叔搂搂抱抱低声交流，她甚至没心情再管我在房间里偷看杂志，也很久没有把爸爸打在她身上的伤全报复给我。
接着我爸就失踪了。
我像往常一样蹲在楼道捡烟屁股，墙角破损的蛛网摇摇欲坠，我盯着小广告上模糊的字迹打发时间，等天黑得差不多再上楼。
门虚掩着，灯火通明。我的心一沉，不想回家，害怕，怕看到醉鬼暴打老婆的场面。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自下而上，我回头，看到叔叔满头大汗提着个黑色塑料袋。
他见到我也愣神，反应很快温和地问我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我还没回答，我妈已经推开门，她的脸上浮着层诡异的兴奋，反常地招呼我们进去。
在昏黄灯光下我这才看清，我妈干皱的脸上竟然抹了粉，不仅如此，还有黑乎乎的眼圈，嘴也画得通红，我不知道她怎么弄的，但我不喜欢，她这样看起来不像我妈。
她就像…她，只是戴着夸张耳环，为了男人高兴而浓妆艳抹，最后在男人面前转圈，衣裙翩翩的一个女人。
我眼睁睁看她倒进叔叔怀里，那个叔叔很胖，寸头，汗液亮晶晶从额头和脖颈分泌，变色的背心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她的嗅觉失灵，毫不在意抱住他。
叔叔高兴地脸颊上的肉直抖，扶住我妈的腰，塑料袋落地，露出几件锋利的工具。
我没由来想起今天在学校看到的死老鼠，它陷在厕所污秽里，灵敏的耳朵再也听不见苍蝇嗡嗡打转的声儿，因为是旱厕，它甚至不能被冲走，只能给还活着的生物当养料。
反胃感瞬间袭来，我冲进厕所，内脏都被恶心腐蚀，必须全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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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假期结束在八月最后一个晚霞，王九龙顺利升到本校高中，他心里还惦记张九龄，他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他的军师小胖也在暑假神秘失踪。
报道那天很热，九月的阳光奉行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准则，向世人尽情挥洒热量。王九龙在父母亲的陪同下踏进高中部，人来人往，兵荒马乱。
王九龙站在马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擦过余光，他连忙侧头细看，没注意到一辆疾驰而来的单车，车上什么零件剐蹭到王九龙小腿，顿时红肿一片。
“不好意思啊同学！”
王九龙摆摆手，目光回到之前的方向，没错，是他，站在报名处踮脚往里打量的小黑娃，是张九龄。
那是王九龙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是何种酣畅淋漓。
“老大，你中考都没参加，怎么进的高中部啊？”
两个人高中没有幸运地同班，不影响王九龙一有空就巴巴往张九龄身边跑，偶尔还孝敬点零食饮料，或者直接把张九龄拖到外面苍蝇小馆食顿便宜饭——读高中的王九龙财务稍微自由一点。
周六下午，吃饱喝足的张九龄找了间空教室说要午休，王九龙跟过去，边背单词边犹豫要不要问，最后还是用球赛挑起话题，生硬地转到一直好奇的问题。
“啊……”
张九龄躺在几张并拢的桌上，手臂枕着脑袋，无意义的音节被拖得很长，回答倒是简单粗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王九龙以为张九龄老爸失踪他家条件渐渐好起来了，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张九龄择校的钱，高中的学费，都是张母一夜一夜陪不同男人睡回来的。
“所以，我决定要好好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远离这里再也不回来！”张九龄趁王九龙愣神，夺走他手中单词本，随便翻一页看起来。
“……你这决定挺突然。”
“王九龙，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白色的乌鸦吗？”
王九龙第一反应是张九龄又想说什么骗他，第二反应才是“乌鸦”既然都带“乌”字了，怎么可能会有白色的？但是他的话就是冲不破喉咙。
“你以后帮我补补课行不行？”张九龄没等王九龙回答又切入另一个话题，“就从这本单词开始，先借我背两天，回头我们再学学数学啊物理啊啥的。”
张九龄安排得头头是道，没给王九龙反驳的机会。他仰起脑袋，金色阳光洋洋洒洒抱住他，亲吻好看的鼻尖。王九龙喉结上下滚动，认真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