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 龙龄：所有乌鸦都是黑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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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不是件容易事儿。尤其是张九龄这样底子差，没有好的学习习惯的人。在别人眼里，张九龄始终无法摆脱脾气暴躁不学无术的混混形象。
只有王九龙知道张九龄在改变。
一开始他单方面给张九龄补知识，后来张九龄学会提问，反思，甚至和他探讨知识。王九龙深刻意识到，张九龄很聪明，是他的原生家庭耽误他成长。
因为经常凑一块儿学习，王九龙会带张九龄回家，张九龄也邀请王九龙到他家——张九龄张母不在的情况下。
王九龙头回进张九龄家十分紧张，结果家里根本没人，甚至没什么家具，电视电扇都没有，桌椅板凳也简化到一张木桌和两只塑料板凳。那桌子不知多久没擦，上面凝固着黑乎乎的脏东西。
张九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折叠整齐的衣服垒在床尾，没有桌子，只有个旧的糕点铁盒。顶灯打开就会忽闪忽明，张九龄基本在学校复习，不然只能靠蜡烛，恩，凿壁偷光也行。
“我拿个本儿就走。”张九龄话音刚落，铁门被人推开，他的房间正对门口，陌生男人怀里的张妈妈和王九龙猝不及防对视上。
王九龙瞬间寒毛竖立，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来了。”张九龄淡定许多，扬手打个招呼。张母同样轻描淡写点头，“晚饭你自己解决。”
“恩。”
女人带男人往主卧走，张九龄抱着笔记本与她擦肩，他们僵着脸，没有施舍多余的眼神。王九龙不自在地跟上张九龄，蹑手蹑脚关好门，转身叫住楼梯口的张九龄。
“老大，我听说小胖住你家楼上。他现在在哪儿上学呢？”
“啊，小胖啊...”张九龄仰头盯着顶上斑驳的天花板，飞虫在昏暗的指示灯周围舞蹈，到处糊着废弃蛛网，这么多年，这个楼道一直没变，还是又脏又恶心。
“小胖死了。”
张九龄眼神木然看向王九龙，毫无感情陈诉事实：“他妈把他从阳台推下去了。”
王九龙呼吸一滞，胃部爆发出强烈的下坠感，他忍耐几秒，侧身扶住墙干呕起来，嗓子又痛又热。张九龄抬手拍王九龙后背，没再说话。
高一夏天的期末考试，张九龄做了回黑马，吊车尾的差生横空冲进中上游，在惊叹怀疑羡慕各种议论中，王九龙一枝独秀，紧紧抱住张九龄替他高兴。
这一学年张九龄放弃所有休息时间学习，他在家担惊受怕，深夜听着隔壁羞人的声音入眠，天还没亮便爬起来做早饭，复习，去上学。
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所隔不过两米，张九龄和张母却可以个把月不碰次面。
“老大！晚上来我家看球吧，我来接你啊。你多久没放松了？知道乔丹上个赛季拿了几个MVP吗？”
“几个？”张九龄坐在王九龙单车后座，有些紧张地搂着王九龙的腰。这是王九龙十六岁生日时他舅舅送的礼物，也是他第一辆自己的车，说什么也要载张九龄上下学，就算他们家在不同方向。
“三个！”
“太正常了。”
路过卖糖人的小摊，王九龙长腿一伸，脚刹停车。从书包夹层摸出零钱递给摊主，拉住张九龄胳膊：“老大，来转啊！”
张九龄指腹温柔地抵着小木棍，这是他第一次转糖人，莫名有些兴奋。
“没事，随便转，没转到喜欢的我单独买。”
惶然在张九龄胸口弥散，这轻飘飘的好意像鱼刺哽在喉头，不算疼却无法忽视。他侧头看向王九龙，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不过白衬衫多出打球后留下的污印，书包是这学期新换的双肩包，背后是自己不会骑的自行车。
离他最远的是王九龙总是露出毫无防备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笑脸。
“怎么了老大？”
“啊……我不爱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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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时我故意踢翻二楼几个花盆，植被早已枯萎腐败，生活在这栋楼，只有死亡和朽烂两个结局吧。
我进屋前就发现她在家，主卧的门虚掩，梅红色粗鲁地充斥整个房间，烟雾缭绕混杂奇怪的臭味与劣质香水，厕所水龙头哗哗放水，砸到地板也不知道年久失修的水管撑不撑得住。
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躺到床上，等夜幕降临，等一个机会离开这里。睡意见缝插针袭来，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声音，尖叫辱骂喘气，好像这个老楼建来就配这种曲儿。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木板被叩响，我眯起眼，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到床边，我嗅到陌生的气味，警觉地想起身，却被他按在床上，用什么布塞进我的嘴。
窗外月光落进屋，我分辨出那是个魁梧的男性，满脸横肉和胡须，他身上充满油腻的汗味，力气很大，我全劲扭动四肢也睁不开他的控制。
我不敢相信他会像摸女人一样在我身上游走，他掀开我的衣服，留下不堪痕迹，我浑身是汗不放弃地挣扎，他可能也发现我不好控制，松开我的手。
我松口气，整个人天旋地转滚到地上。他把我踹下来后又恶狠狠踩我的背，嘴里骂骂咧咧全是恶毒难听的话，好像不解气，揪住我的领子扇巴掌。
脸疼到麻木，一股腥味从喉头涌出顺嘴角离开我。他松开我，任由我跪到地上，站在我面前麻利解自己皮带。
“我X你马！”
意识涣散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王九龙的怒吼，我仰倒在地，黑暗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像床厚实的棉被，安心又舒适。
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争先恐后钻进王九龙的鼻腔，他坐在张九龄的病床前，胸口发闷嘴唇抿成一条线，双手紧紧握住张九龄的右手。他偷看过学生档案，张九龄明明比他大两岁，却长了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如果他再晚到一会儿…
王九龙盯着张九龄的脸，喉头发紧，眼泪完全不可控，他不想哭的，如果这时候张九龄醒来看他哭肯定更难过，可他控制不住泪水，先是用一只手悄悄擦去，再捂住脸闷声大哭，最后实在扛不住冲进厕所洗了把脸。
他回来时，张九龄已经醒了，正和隔壁床位的阿婆忿忿不平最近大白菜涨价的事儿。看他笑得露出虎牙，王九龙鼻尖又一酸，冲过去紧紧搂住张九龄，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到张九龄肩头。
“你哥哥对你真好啊，这么担心你。”
“哈哈哈哈，是吗？不过这是我儿子，就是摔了一跤，看给孩子吓的。”张九龄温和地拍王九龙的后背，生怕这个哭到打嗝的人晕过去，再多加张床位。
“老大，你先住院吧，费用我来出！”
张九龄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王九龙不哭了，意味深长地说：“甭说那些，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我要饿死了。”
风暴在两天后的上午席卷重来，女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张九龄的位置，直接带执法人员到病房，众目睽睽下指着王九龙的鼻子骂他是绑架犯，藏他儿子，又囔囔张九龄是不孝子不顾家，丢下他这个单亲妈妈。
张九龄麻木地看女人表演，他抓着护栏的指节泛白。可能仗着执法人员在身后，女人对来劝阻的护士熟视无睹，一杯茶水泼到张九龄脸上。王九龙想上前理论被张九龄拦住，女人面露怪色盯着他俩，眼珠子乱转，像恶毒的长舌妇。
“妈，别闹了我跟你回去。”张九龄瞳孔微微紧缩一下，嘶哑着开口，强撑身体疼痛走下床，他悄悄拒绝王九龙的搀扶，像片脆弱的枯叶，孤独却又坚定地离开。
王九龙没能拦下他们，留给他的只有张九龄领口溅着血迹的衬衫。
整个暑假，都没能再见上面。
开学后的张九龄比之前更加沉默，他瘦了很多，双颊微微凹陷下去，王九龙问是不是张母不给他饭吃，遭到张九龄的白眼，“都什么年代了，还不给饭吃。”
“老大，你成年了就...搬出来吧。”
张九龄吃包子吃得脸鼓鼓囊囊，活像个仓鼠，他手忙脚乱喝米汤，把食物咽进胃里。油渍附着在唇上亮晶晶，张九龄意犹未尽打嗝，再拿纸擦干净，示意王九龙结账。
他起身，看见隔壁卖煎饼的摊子站着一对母子，妇女把男孩抱在怀里，问他想吃什么口味。张九龄从容地端起剩个底的米汤一饮而尽，他看着付完账的王九龙，故作深沉。
“唉，哪这么容易啊。我妈她啊...她就剩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