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龄] 散场

   预警:不是甜文。

  

  -

  他们是分手的第二年开春裂的穴。

  这么说不准确,其实小园子早就没搭一块出演,也是为了年底的商演勉强没有放出消息。明眼的老观众早在心里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又因为官方迟迟不给消息,还怀揣一线热气。

  但长镜头下互相避讳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王九龙发微博宣布散伙那天晚上,张九龄这边没动静。他把手机反扣到桌上,坐在房间拨弄吉他,弹小曲,什么都弹,会的都弹了,最后单留首《小星星》,一遍一遍弹到指腹破皮。

  也没什么特别意义,以前王九龙和他合唱过的歌多了去了,这首没一起唱过,拿出来弹弹避免睹物思人。

  

  其实他们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张九龄胸腔堵了一屋子的话想吐露,看到王九龙时又自然而然烟消云散,公事公办的对词,饭点也没相约下次馆子。

  张九龄想说,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转头他就拉上别的师兄弟奔向最爱的夜店,神色冷漠,生怕比王九龙晚一秒钟走出房间。

  

  以前不是这样的。

  张九龄对王九龙口味喜好了如指掌,骑单车绕十五分钟远路就为给人带个鸡蛋灌饼,心情好的时候再捎上杯豆浆,滚烫杯壁像他那颗真诚炽热的内心。

  吃饭时,他一直习惯把王九龙不爱吃的统统挑出来,能自己吃就自己吃,不吃留桌面正大光明浪费粮食。王九龙就更狠了,自个儿师哥爱什么不爱什么都一清二楚,点菜从不出差错。

  张九龄咬着筷子尖,在发胖和美食之间踌躇,眉眼里盛满哀叹,王九龙吃过菜忽然侧头去亲他,一时间张九龄分不清让他动心的是青椒肉丝的味道,还是王九龙米黄色衬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后来他常想两个人减肥行动滞销,那都是王九龙的错。

  

  -

  张九龄坐在前往南京的夜班飞机上,小窗外是繁荣的城市灯景。他戴着一只崭新的黑色防尘口罩,倒不是怕有粉丝认出来,就是习惯了。

  念旧说不上是不是好事情,他却多少有一点,习惯的东西很难放下。

  
  他在北京满打满算也快说一年的单口,此次前往南京也是应张九南的邀约,说原来哥几个想趁封箱聚一聚,到的还挺齐。

  张九南发微信问张九龄时心里还很忐忑,在几个小时的等待后,果不其然只收到一句:我就不了,你们玩好。

  张九南抓耳挠腮几分钟,微信回复想了删,删了想,不愿意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他知道龄龙裂穴后来不怎么联系,却不知道里面的原因,更不曾想这里面还有比兄弟情更复杂的东西,最后啪啪打字:你是不是怕王九龙那孙子骚扰你啊?你放心,他现在有新搭档了!

  张九龄看到微信无语凝噎一阵,心说人家顶多是伤口撒盐,这哥哥直接拿刀往心窝子里戳。

  “知道了,我来,我来。”张九龄怕张九南继续蹦哒惊为天人的话,回复之后匆匆撂下手机,他看眼手旁的冰美式,恶狠狠吸一口,奇怪自己刚刚是不是忘了加糖。

  太苦了。

  

  分手是王九龙提的,裂穴是张九龄说的。

  

  他没有明说,就是收到分手通知后自然而然补充一句:以后也别一起演了行吗。

  语气果断,反应敏捷,当代跳水运动员落水时应纷纷向张先生多学习学习,商量的口吻下完美地透露着没得商量。此后张九龄每每回忆至此,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下二百四十九个赞,剩下一个赞送给同样果断答应的王九龙。

  他说:“祝你幸福。”

  他说:“好。”

  只是后来无数个深夜张九龄想问,要一直做搭档的誓言到底是谁违背的时候,总是迟疑。其实不是他违背的,但他又好像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很难琢磨,就不琢磨。

  

  

  飞机落地时已经送走一去不回头的昨天,南京不像北京燥得起皮,也不见多少雾霾。张九龄刚埋着脑袋走出机场,张九南恰到好处却满脸倦容迎上去,仿佛舟车劳顿的是他,不是被晚点折腾得够呛的张九龄。

  “怎么回事?”

  “最近工作压力大。”

  “喝了多少?”

  “……就两瓶。”

  

  半大小伙子聚在一起有谁不爱热闹,不爱抽烟喝酒?年轻时候去夜店浪,还要比谁面前堆的酒瓶子多,喝最少的下次可抬不起头进门。张九龄和王九龙经常喝到后来谁也不服谁,醒在陌生的房间,几次过后,两个人痛定思痛决定一个人醉了另一个千万不能醉,不然多危险。

  王九龙喝醉那次靠着张九龄大声囔囔,非要吃面条,凌晨三点半的北京街头,找得到最贵的酒,找不到最香的面。张九龄劝他回家,回家就煮给他吃,王九龙忽然把手到张九龄背上,滚烫的掌心密切贴合人的皮肤,翻涌醉意的眼全神贯注盯着张九龄,说,现在就要吃。

  张九龄投降。

  五分钟后他们挤进一家马上收摊的拉面馆,王九龙把面端端正正放到张九龄面前,要张九龄先尝尝,也喝得有些上头的张九龄胃里恶心得不行,喝两口汤就推回去,王九龙又给推回来,来来回回几次张九龄不耐烦地一摔筷子,你他妈爱吃吃,不吃滚。

  王九龙愣怔半晌,委屈抱过碗,嘟嘟囔囔就是想让你吃个面啊,你好凶啊。

  张九龄瞬间又没脾气,抄起筷子塞一大口进嘴,赶巧火烧的胃翻涌起后劲,恶心感迫使眼前天旋地转,他觉得大事不妙已经来不及,扭头哇哇吐了一地。

  王九龙边拍张九龄后背还要补刀:“这么难吃我不吃了。”

  吐得眼睛都红了的张九龄眼泪汪汪转过头,一副你今儿要是不吃光,老子杀你祭天的模样。王九龙只好端起碗往嘴里刨面条。

  最后两个酒鬼好话说尽,赔了老板三倍的价格,这才让走。

  

  很久了,再没一起喝过酒。

  

  -

  张九南把张九龄送到酒店,这才反应过来张九龄就带一双肩背包,没其他行李。

  “铁了心不多待几天?”

  “嗯,还有工作。”

  “得,你好好休息,睡醒了我来接你。”

  “不用,地址发我吧,我直接过去,吃完饭就走。”

  张九龄本埋头跟在张九南身后,张九南忽然停下,他就差一点踩到张九南脚后跟。狐疑抬起脑袋:“干嘛,不认路了?”

  “张九龄,你躲什么呢?”

  

  
  “师哥,找不到路了啊。”

  张九龄在机场亦步亦趋跟在王九龙身后,他没睡醒,方向感也不怎么样,王九龙自告奋勇要做人形导航,他便放心让王九龙带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没成想走了十几分钟,就这句话。

  “笨死你算了!”

  十几分钟以来张九龄第一次抬眼,看着周围陌生的指示牌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说自己不认识,硬着头皮钻研几分钟,最后脑袋不自主偏向王九龙,伸手拽两下人衣摆,“哎..你看看是不是这么走啊?”

  “那边我刚刚走过了,没路,封着的。”

  王九龙也把脑袋靠过去,两个人凑块唧唧喳喳讨论一番,最后得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答案——王九龙去问路。张九龄不小心又撞进王九龙笑眯眯看自己的模样,呼吸一窒,趁灼热还未爬上脸颊,推着人往前走,“快去问。”

  
  少年心思未免太好猜。

  

  

  张九龄回答不上张九南的问题,反而轻轻一笑:“瞧你这话说的,你觉得我能躲什么啊?”

  “躲王九龙?至于吗你们——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他们在涮火锅,王九龙不怎么吃辣,清汤菌锅又失去火锅的灵魂,最好不过就是番茄锅,酸辣可口特别开胃。张九龄觉得很赞,然后选择了辣锅,反正两只小锅各吃各的。

  张九龄这几天胃口不佳,只点了份肥牛和几道素菜,除了身体上,心里还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没跟王九龙说,事实上他已经好久没跟王九龙说过自己的烦忧,他和王九龙近来的关系犹如金婚夫妻。

  不是好比喻,就是你不找我,我不找你,老死不相往来也都行。

  王九龙按部就班点单,下菜,吃了菜又按部就班开口说要分手。张九龄屏住一口气思绪万千,这种事搁微信里说不好吗他这还能吃得下饭吗?别说吃饭了,他现在只想迅速离场,拯救在四肢百骸里疼得发抖的心脏。

  “理由呢?”

  张九龄看王九龙也深吸口气,忽然什么也不想听,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从汤里捞出肥牛盛进碗里。出于对王九龙的了解,有再多外界理由都是扯淡,分手就是没感情了,没感情还需要原因?根本不用多问。

  就像张九龄对火锅肥牛的热爱,能吃肯定吃,不吃了一定是煮太久捞不着肉了,没就是没了,换新的吧。

  

  

  “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九南临走前的问句还留在张九龄心里回荡,这个问题还挺新鲜,张九龄没细想过。其实当初也算和平分手,继续做朋友,也可以不裂穴,大家把赚来的钱分一分,各自奔向新的人生岂不美哉?他也不必非得钻一句“世间万千再无你”的牛角尖,张九龄想得很通透。

  但是张九龄没做到,他的洒脱基于成年人的理智和自尊自爱,再让他大大方方做身边密友——说实话,不是不行,但是他很惭愧,这个朋友当得他问心有愧。他现在心中还残留爱恋,如若稍做一点越界的事,好像对不起王九龙想当兄弟的美好愿望。

  
  那怎么办呢?

  

  那就忍着啊。

  

  张九龄知道关上心门不像关掉一盏灯那样简单,他就自暴自弃避开王九龙,避开一切他能接收的信息。张九龄立在窗前掰打火机,烟是张九南留给他的,好久没抽的红塔山,火花舔舐烟卷,波澜不惊升起一缕白烟。

  他抽烟时在想王九龙,玻璃窗反映他的双眸,他问自己是否依旧问心有愧。其实还好,好到张九龄会惋惜他们之前的革命友谊。

  

  以前是不敢找,现在是没必要找。

  张九龄对说相声没多大野心,就是想做自己热爱的事,开专场,跑商演也好,传播传统艺术,还能赚钱,一箭双雕。王九龙说:“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 所以他在王九龙离开时也说:“如果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张九龄回想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话要让师父听去,他不得现场表演九字科大师兄摘字啊?意义这个东西也无需深究,开心就好。

  张九龄扔掉烟头,拉紧窗帘,在钻进被窝前留一盏小夜灯,他打开手机轻车熟路屏蔽无用消息,独留张九南发过来的地址,又切出去盯着王九龙的头像发了好一会儿呆,悄悄退回主界面,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留下。

  

  行吧,真正的勇士敢直面淋漓的鲜血。

  

  -

  

  张九龄时常做梦,光怪陆离,荒诞无稽的梦境居多,如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的,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盼望世界末日,丧尸围城,古墓冒险,密谋暗杀等等等等。

  为数不多梦到王九龙几次,他跟王九龙说,我梦到和你一起去吃饭,你没钱结账把我扔那儿自己跑了。王九龙听完沉吟片刻,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像你做得出来的?以此换来张九龄一顿毒打。

  后面梦到什么也不跟王九龙说,没事拿个小本本把梦都记下来,张九龄总觉得梦境是灵感来源,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个作家当当。王九龙这孙子不爱看书,他不懂。于是王九龙顺理成章被剥夺知道那些血腥梦幻,恐怖又温馨梦境的权利。

  
  张九龄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还沉溺梦中,睁眼看到房间里陌生的装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拿起手机恍然大悟,在南京。一秒后又怅然若失,孤独感来势汹汹吞没他,那是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张九龄无处宣泄,只好把这感觉归咎为起床气。

  
  聚餐地点不知道是谁定的,没大毛病,在新街口吃中餐不会踩雷。按道理张九龄这“闲人”该早到才对,结果他睡过头,剧场下班后听张九南的夺命连环Call逐渐清醒。

  
  张九南在电话那头急不可耐:“我以为你跑了呢!”

  
  张九龄哭笑不得地刷牙,口里都是薄荷味,吐词极其含糊:“我上哪儿都,啊,tui——不得被你逮回来啊?”他不慌不忙把自个儿东西收拾好,打车往目的地奔。

  到之后张九龄一颗心又开始惴惴不安,他心里幻想过一万次和王九龙久别重逢的场面,其中想得最多的大概就是他先一步举起右手拍拍王九龙肩膀,大有冰释前嫌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往里去,走路带风,黑口罩还没摘下去,鸭舌帽也顶在脑袋上,活脱脱一副要干票大的模样。

  
  站包厢门口又踌躇几分钟,嘈杂说话声从门缝里往外漏,张九龄握着金属把手,温热又回传到他的手心,都走到这儿了说不想见一面王九龙是假的。

  
  见一面之后呢?

  
  张九龄没想那么多,直接推开门。屋内热火朝天的气氛如期而至,环顾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孔,他毫不意外第一眼王九龙乖巧地垂着脑袋,手机屏幕的光映到他的颧骨,看不真切表情。他头发长了些,看出来才结束工作也未怎么打理,张九龄心想自己鸭舌帽下的乱发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尖还属樊霄堂,立刻站起来招呼:“哥!这边!”孩子机灵,活也出众,听说今年拿下第一个专场,张九龄也没来得及恭喜小家伙,目光微沉贴墙钻过去。

  位置挺好,两个人隔着王九龙,余光都难瞥到。大伙起哄说迟到罚酒,张九龄不推脱,哐哐自罚三杯,坐下才觉得周身不得劲,早知道垫吧两口再喝酒。张九龄皱起眉从旁人烟盒里拿颗烟,尼古丁上瘾且续命。

  席间张九龄该说说该笑笑,即使数月不见,也没必要和这帮老兄弟客套。酒过三巡他走出包间,想放完水再去偷瞄把账结掉,出来后赶巧碰到王九龙跟服务员交谈,手机还显着支付宝界面。

  张九龄没避开,大大方方靠过去开玩笑:“抢着结账有意思吗?”

  王九龙抬起脑袋,跟着乐呵:“可有意思了。”

  两人便以此做了开端,一年多没打开的话匣子,又如昨日才把酒言欢过。张九龄说话风趣,只字不提过往,不过三言两语截断暧昧的遐想,就像旧友重逢那般平淡无奇。他不想提,也知道王九龙不想提,便光捡能说的讲,昨日、今日,近况云云。

  落座席中二人又不再言语,吃完饭张九南说要找间酒吧续摊,张九龄无意跟去,两三劝语抵不住他眉眼透着的疲倦,张九南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送你去机场。

  张九龄说,今晚的机票,我搭地铁过去吧。

  

  他们多次来南京出演,逛穿过这条街,星巴克店员一周能见他们三四回。张九龄勤快劲分地方,正事不耽误,生活上能懒就懒,打赌输掉几回被迫出来买咖啡,为泄心头之愤,往王九龙咖啡里多加八包糖的事儿也不是没少做。

  地铁却是头回搭。

  其实封箱吃饭与他无关,王九龙的事也与他无关,他还是极其听劝,说从北京飞来就从北京来,说见见王九龙就只见一面。究其原因是内心最深的藕断丝连的回忆在作祟,他是想王九龙的,是发微信,打电话,偷偷刷微博和朋友圈都抑制不了的想,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最后非得抱一抱的想。

  王九龙借着不放心要送张九龄到机场,看人取出登机牌准备要走,折身补一句:“你还好吧?”

  “喘气呢。”

  “要不抱一抱?”

  张九龄忽觉眼中酸胀疼痛,他蛰伏在心口的小兽经历漫长等待因为这句话活过来,不偏不倚狠狠撞击那颗建好堡垒的心脏。他伸长手臂,第一次正式又如愿以偿地把王九龙揉进怀里,指腹拼命磨蹭对方后背,如若时间能够凝固,张九龄会毫不犹豫选择此时此刻。这个拥抱是可以打开困住他的牢笼的钥匙,是今生只有一次属于一个人的奋不顾身。

  堡垒坍塌。

  张九龄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看王九龙离开的背影,他害怕长久以来未曾言过的挽留的话,在今夜破戒,都忍到现在了,以后兄弟都没得做岂不是更可惜。

  他拉好帽檐,像要与刚刚的失态撇清关系,手机翻到明日登台要演的节目。残忍的成人童话结局,无论昨天过得多糟糕,只要还没死,明天就得上班。

  

  凌晨三点,万物沉睡。

  张九龄悉心读完那句“不是所有感情都得是爱情”的箴言,白眼一翻,道理谁不知道,熬心灵鸡汤没多收网费来抓鸡真是可惜。张九龄在心底叹气,最后还是给王九龙空白的聊天界面留下一句,晚安。

  晚安,南京。

  他终是给这场意难平画上一个不完美却是令他最满意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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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穿过寒冷与孤独交织出的深渊,在海浪或云层里翻腾,逆着疾风,顺着海潮前行。我是熠熠生辉的生命,不会掉进暗流和暗窟,与迢迢风尘亦敌亦友,排除万难,最后裹起雪白浪花飞跃过你眼前。

  只为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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