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龄] 夜空中沉淀着死去的月亮（科幻AU）

 - 科幻太空脑洞，试图添加赛博朋克元素

 - 私设有，OOC有

这是月亮死后的第三天。

 

张九龄靠着支离破碎的意志力把自己从凌乱的被单里拽出来，其实是饿了，胃袋保持空空如也的状态太久，张九龄起猛了两眼一黑，差点摔地上。

 

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直，往前迈一步踢到冰凉的啤酒易拉罐，空罐子咕噜咕噜滚到墙角，和那里更多的易拉罐汇合。张九龄抄起桌上黑乎乎的抹布擦脸，完事才发现那是他的T恤，上面还沾着些巧克力酱与酒渍。

 

张九龄并不在意，他抖开衣服套在身上，转身拉开房间门，屋外漆黑一片，他凝视黑暗良久，折回床前揣上自己的通讯器。感应到热度的窗帘自动向两边滑动，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毫不客气占据张九龄的客厅，还有许多垃圾广告企图突破玻璃的阻挠，冲进房间向潜在顾客推荐非法智能软件。

 

“张少将，晚上好。今天是3039年4月21日，星期三，温度零下三摄氏度，天气晴朗无任何自然灾害预警。今天的行程安排有——”

 

“读新留言。”张九龄打断智能AI的机械语音，他正把腿搭在茶几上，费力去系防滑靴的鞋带。

 

“您一共有一百三十二条未读留言，今天的新留言有十六条，全部来自宇航总部。最新邮件内容为——”

 

“筛选信息，我要听王九龙的消息。”

 

AI的话再次被打断，好在它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一个没感情处理信息还特别速度的工具：“抱歉张少将，没有搜索到相关信息。”

 

张九龄没再说话，朝门口走去，隐蔽在门后的代步飞船已经处于启动状态，张九龄坐进去看眼飞船前悬挂的他和王九龙的合影，一把抓下来塞进外套中。

 

 

五分钟后飞船落到一只破旧黑暗却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这座城市有好几个这样的“贫民窟”，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个代称，地下交易、黑市、非法活动可都在这些地方。张九龄轻车熟路把飞船泊在巷子深处，他跳下车的时候惊动卧趴在垃圾箱盖上浅眠的野猫。

 

黑色的野猫懒洋洋甩尾巴，跳下垃圾箱优雅地步到张九龄脚边，撒娇一样围着脚踝转圈。张九龄摸出一包肉干，没撕包装直接丢到地上，黑猫叼住肉干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小白眼狼。”张九龄嘟嘟囔囔骂一句，从兜中摸出根烟，像那猫一样，叼在嘴里往外走。

 

今天很冷，路边卖小物件的小贩们，脸颊通红埋头边哆嗦找钱边吐白气骂老天爷。张九龄不冷，他的防寒服是宇航统一发放的，全世界最能抗冻的材料都在这衣服里，什么样的风雪都灌不进去。

 

张九龄走进那家常去的小吃馆，正看电视的老板余光瞥见有客人进店立马起身，在看清来者是张九龄后面无表情重新坐下。

“这就你待客之道吗？郭麒麟。”

 

“我还跟你客气什么啊？”郭麒麟听见筷子筒哗啦啦的直响才舍得扭头看向张九龄，后者正全神贯注玩那些无辜的木头长条，“别折腾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现在木筷子多贵？”

 

“最后一颗自然生长的树死后就没人用木筷子了，不愧是富二代啊郭老板。”

 

“哎，王九龙还没个音儿呢？”面对嘲讽已经习惯的郭麒麟坐到张九龄对面，问话间不忘把筷子都收回去。

 

张九龄果然不能听这个，瞪郭麒麟一眼，“他要有消息第一个知道的可不得是你吗？”

 

“也是，好几队人现在都没反馈，不过这都迟早的事儿，九郎说所有人都撤了。”郭麒麟回头对后厨大声喊，“哥！！上两碗牛肉面，一碗别搁葱，我要俩鸡蛋！”

 

“得嘞！”

 

 

 

 

公元3000年的时候，天上忽然出现了两个月亮。

 

没有人可以分辨出哪一个月亮是陪伴地球数亿年的伙伴，两个月亮不仅一模一样，连人类留在月球表面的痕迹都是相同的。被人类文明遗弃很久的封建迷信被挖出来，好多人神神叨叨是神仙显灵，是上帝的指令，是嫦娥和蒂芙尼想见面。

 

大家还没弄清第二个月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有一个更恐怖的发现，这两个月亮环绕的轨迹每天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们越绕越近，速度也在增加，相关部门预测一百年之类两个月亮就会相撞。

 

到时候可就一个月亮也没有了。

 

为了防止这个情况，各个大国开始紧急商量对策。最后地球多年的统治者，人类，决定由他们手动毁掉一个月亮，这样两只月亮就不会撞在一起了，简单粗暴却有效。各国挑选出不少出色宇航员，这些人当中有完成过探索宇宙任务的优秀宇航员，有刚毕业但各项成绩都优异的嫩头青。

 

计划很简单，他们要到月球上去，进行勘察与部署，设置足够量却不会危害周围星体的炸药，瓦解这颗星球。这是人类改变地球命运之后，第一次改变其他星球，并且是瓦解这颗星球。这个计划被宇航届称为“月落计划”。

张九龄是天赋异禀的跳级生，年仅二十岁就获得最高批准，成为探索火星分队的成员。他在这个项目一待就是三年，突破不少难题，也是目前最年轻的少将。王九龙还没进总部就听过张九龄的传闻，他很想见到那个宇航英雄。

 

在总部的迎新会上，领导啰嗦的演讲并不能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王九龙漫不经心开小差，他耳朵尖听到路过的工作人员说张少将今天要过来试新推动器，心里便动歪念头，悄悄溜到走廊，想看看自己的偶像。

 

王九龙做贼心虚防着人，步伐飘忽，没想到刚转角就撞上比自己矮一个脑袋的小黑娃。他撞到胸口还好，对方被撞到鼻梁骨立刻红一片，看着就疼。王九龙本想道歉，那张娃娃脸充满怒气，瞪圆双眼低吼：“你丫没长眼啊，会不会走路？”

 

从来心高气傲的他哪儿受过这种骂，即使理亏也气壮：“这怪我啊？是你长得矮我没瞧见！”

 

张九龄被王九龙不要脸的精神镇住，看王九龙别在胸口的名牌冷冷一笑，知道对方是新来的宇航员，刚想说话，后面走来一个工作人员。

 

王九龙看着工作人员立刻怂得缩下脖子，但是那位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朝张九龄笑：“张少将您来了，仪器都准备好了，我来带路。”

 

“张少将？？”

 

张九龄没再搭理王九龙，和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就向前，走之前还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开王九龙。沉浸在震惊里的王九龙下唇直哆嗦。他哪知道这小黑娃就是自己的偶像，以前看影视资料的时候都套着宇航头盔，他也没见过张九龄长什么样啊！

 

还有这长得也太他妈年轻了吧。

 

 

这是月亮死后的第八天。

 

最先返航的七分队已经成功落地，队长孟鹤堂表示他们离开之际，爆炸计划刚好进入倒计时，所以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不清楚，也无法透露。张九龄站在记者会最外围看孟鹤堂耐着性子回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最后在周九良的掩护下下台离开。

 

这光景他再眼熟不过，作为年少成名的宇航员闪光灯、鲜花和掌声，他什么没有？张九龄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随当时的队长栾云平参加发布会的时候，队长把腼腆的他推到最中间，骄傲告诉在场每个人。

 

他张九龄真他娘是个奇才。

 

后来张九龄当上副队，他的前辈接二连三退伍之后，张九龄顺理成章成为领队。他为人谦和，做事沉稳，从不去争去抢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其实张九龄有个从没开口的野心，他想做月落计划的领队。

 

只有王九龙知道他这份野心。

 

月落计划定下后，不敢说百分百，但百分九十九的宇航员都想出一份力。张九龄拿到志愿报名表格时候，心脏狂跳。王九龙训练完下来，看到张九龄发呆，不禁好奇：“老大，看什么呢？”

 

他因为之前撞人的乌龙事件被张九龄记住，还被带到身边亲自训练。王九龙也是后来才知道张九龄确实比他年长，不过相差不大，而且张九龄是在役宇航员，只有他有亲自带人的特权。时间久了，他发现偶像真的厉害，生活上他们称兄道弟，专业上，王九龙心甘情愿称张九龄为“老大”。

 

“这个。”

 

王九龙看到月落计划也很兴奋，随即有犹豫以他的资历，被选上的几率太小。张九龄没有光顾自己高兴，拍拍王九龙肩膀：“兄弟放心，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只碗刷。”

 

“不，你这是人话吗？”

 

“我帮你你还不高兴啊？”

 

“.…..高兴。”

 

 

 

 

 

自从月亮死后，张九龄每天都要去郭麒麟开的小吃馆，他今天到的有些晚，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正是刚回地球的七队。

 

“还是老样子啊，一碗牛肉面别搁葱。”郭麒麟走进厨房。孟鹤堂嚼花生米起劲，周九良默默再拿了个酒杯出来。

 

“我开飞船过来的，”张九龄意思意思推脱，周九良给他倒满一杯，“你进门我都闻你身上有味儿了。”“你闭着眼也能开回去。”孙九芳把花生米推到张九龄面前，闷一口酒。

 

七队从上月球就没再回来过，掰着指头算也有三年之久，刚回来便破戒，看来是真的在宇宙里飘馋了。

 

“那他妈是人待的地方吗，”秦霄贤喝多后说话也不管礼节，撑着刘筱亭肩膀骂骂咧咧，“烟抽不着，酒喝不到，天亮天黑也瞅不出。”大家不出声，其实心里明白，老秦心里苦，是他去的这三年，女朋友给他绿了个彻底。

 

 “九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孟鹤堂突然拉住张九龄的手，张九龄看眼孟鹤堂整张脸通红就知道他是醉了，轻轻放下筷子，牛肉面还剩点汤底，没什么好留恋的。

 

  孟鹤堂只是握紧张九龄的手不言语，周围的人渐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一个个放下杯子不再吵闹。孟鹤堂深吸口气，飘忽的视线定在张九龄脸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那时候不让你上去，不是九龙抢了你的名额，是因为……”

 

“我有病。”

 

张九龄云淡风轻接过孟鹤堂的话，看着对方错愕的表情，边笑边拍人肩膀，“孟哥，我早知道了。我看起来像傻子吗？”孟鹤堂顿了一下，错开张九龄的视线看向周九良，后者轻轻摇头，孟鹤堂便没再继续说，只是又举起酒杯。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头疼。

 

对于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甚至连感情生活都没有的张九龄来说，头疼真的不得不重视。只是那段时间有一个重大项目，他以为是工作太累导致的，但休假之后，他依旧会头疼，尤其是每天一睁眼，疼到中午才渐好。

 

王九龙边帮张九龄按摩脑袋，边苦口婆心劝对方去医院看看，张九龄说这还用去医院？你找个医疗机器人过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王九龙觉得有理，转身就要去办，不忘顺走张九龄喝一半的咖啡。

 

美曰其名，头疼就别喝这些。

 

 

医疗AI的检查结果报告张九龄没有亲眼见到，是王九龙转告，说是偏头痛而已。张九龄相信王九龙的话，也真没往心里去，他的心思都在“月落计划”宇航员选拔上。

 

张九龄其实很有信心，领导私底下也明里暗里提醒他多次，让他要注意身体，月球环境现在又成了未知数。他在模拟机上的操作一直是大满贯，没有一次任务失败。除了选拔的头一天，张九龄带着队员像往常一样坐在模拟机上完成最后一次演练，已经成功返回地球的平稳状态里，张九龄平白无故感到一阵恶心，接着他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张九龄从驾驶位摔了下去。

 

 

大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张少将是最近太劳累，加上选拔到来，心里多少会有些紧张，王九龙在听到张九龄昏倒的消息后，十万火急冲进张九龄房间，张九龄已经醒了，正跟一票同僚互开玩笑，打打闹闹。

 

王九龙静立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压制心头的悲怆，把攥在手里的墨镜挂回脸上，咧开嘴角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走进去，搭在兄弟们肩膀跟张九龄说：“老大，怎么回事啊，晕飞船？”

 

如果那时候张九龄把王九龙的墨镜拉下来，就会看到通红的眼眶和无尽担忧。

 

每个地区提供一队宇航员，但是领队必须由中央宇航指定，孟鹤堂站在张九龄旁边问他紧不紧张，张九龄说紧张，害怕分不到中央队伍。孟鹤堂暗自刀他一眼，正好听到台上叫自己名儿，赶紧起身看眼分给自己的七队，小声道：“我先过去了啊，一会儿见。”

 

“去去去。”张九龄笑着赶他，其实他心里越来越没底，领队只剩下两个名额了。

 

“八队领队，杨九郎。”

 

“到！”杨九郎立马起身，目不斜视走到八队前面。张九龄松了口气，放眼整个宇航局，能和他实力竞争的，也就是杨九郎了，九郎被分走，中央队领队一定是….

 

 

“王九龙。”

 

 

正想起身的张九龄僵直地停在原处，不只是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齐刷刷看向主席台上的陶阳，陶阳微笑着又再叫了遍王九龙的名字，王九龙从容地跨上台，向底下的人深鞠一躬。

 

“大家都知道九龙是张少将的小弟，这一次正是验收九龙学习成果，锻炼他实践能力的好机会…”

 

开什么玩笑，这种计划你让他去锻炼？！张九龄回神刚想反对，就被身后怕他闹事受处分的兄弟死死拉住。“松手！让我上去！那他妈是我的位置！我他妈才有资格当领队！松手！！”

 

明明这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台上却还在云淡风轻说着王九龙的优秀，王九龙今天身穿军服，腰背挺得笔直，头发梳理一丝不苟，是少见的英俊模样。而那个天天跟在张九龄身后，一口一个老大，囔囔要他教这教那，藏他飞船钥匙，误会自己去红灯区气鼓鼓又不说的王九龙，好像死了。

 

王九龙带着领队徽章下台，同时带走了张九龄这么多年的梦想与渴望。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知道他是谁吗？”孟鹤堂出现在张九龄房间门口，身后跟个医疗AI，张九龄没带手套打拳，手骨早已血肉模糊，听到孟鹤堂的声音，动作慢下去却没停。

 

孟鹤堂从药箱里拿出消毒水和纱布，命令AI离开后合上房门。

 

“他是郭麒麟的表弟。”

 

张九龄闻言果然停下动作，他埋头，双手下垂任由血液滴落在地板，孟鹤堂正想过去，张九龄又像重上好发条，疯了一般把桌上墙上他和王九龙的合影，他们一起得的奖杯奖状，出去玩带回来的纪念品统统扒拉到地上。

 

“为什么，就算这样，我也可以做其他领队，我…”

 

“一山不容二虎啊九龄。”

 

张九龄气喘吁吁好一阵，回头看着孟鹤堂，下意识眯起眼：“孟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一米多的距离，张九龄眼前一片模糊。站在门外偷看的王九龙捏紧拳又松开。

 

 

 

 

王九龙飞走了。

 

张九龄身边很多同僚都飞走了，包括一直强调自己只想做做地面工作的樊霄堂也被带上月球。也是那一天，张九龄再一次用医疗AI检查自己。

 

是脑癌。

 

张九龄不屑地把结果揉成一团，3000年之前就已经攻克癌症，脑癌也不会百分百致死，只是他不能再当宇航员罢了。他把王九龙从通讯设备的黑名单里放出来，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实话。

 

王九龙正要进睡眠舱，看到张九龄的名字蹦起来往卫生间跳，紧张地像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打电话。张九龄的脸浮现在半空，他没说话，只是晃晃那团检查报告。

 

事情败露的太快，王九龙苦笑着承认错误，他太了解自己老大的脾气，如果提前让他知道他是脑癌，他一定会想办法瞒过最后的体检，如果等他被选上再撤回，甚至宣布张九龄从此退役，那张九龄这么多年的骄傲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孙子你也不想想，我现在收拾东西自己滚蛋还不是会落一个争不过后辈就小心眼辞职的名声！”

王九龙听到张九龄骂他，竟然十分舒心，眼底又一热：“老大，我…”

 

“你要加油，你是我张少将的小弟，绝对不能丢人。知道吗？”张九龄说完不等回答，就挂掉通讯设备，生怕再多讲一个字，真的看见王九龙掉眼泪。

 

这要失重了可怎么办。

 

 

在月球勘察的时间，王九龙带的中央队以及七八队一次也没有回过地球，尽管那颗蓝色星球上有他们的牵挂，但是全人类的命运更重要。张九龄隔三差五就会跟王九龙聊聊天，他找了个父母催婚的烂理由离开宇航总局，念在旧情的份上，领导想帮他安排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却被张九龄拒绝。

 

他说这几年攒的钱够他用很久，他想出去旅游到处走一走，领导觉得这个计划非常美丽，自从有了全息投影，很少有人真的出去旅行。等张九龄离开后，领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小子不是说父母催婚吗？旅哪门子游啊？

 

地球的生态，百分之六十已经靠人工制造来维持，但是还是有很多自然景色，比如海洋，比如高山，比如极光。

 

张九龄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拍下来发给王九龙，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开着通讯一起看残缺的美丽景色。“我要早出生一千年就好了。”张九龄拿着手里鲜艳漂亮的画册和面前实际荒凉的景色作对比，遗憾自己没能亲眼见到这些。

 

王九龙笑着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出去玩，虽然花花草草看不到什么，还能去海边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三年。张九龄一直没有接受医院建议做套完整的开颅手术，他说他怕疼。虽然医疗AI已经再三强调，现在的术后痛感已经趋近于0，但张九龄还是拒绝。他哪怕痛，病魔日益折磨他的神经才叫痛，他只是想再等一等，等王九龙回来。

 

太疼的时候，只能喝酒压制。

 

勘察和部署工作到尾声，只有最后的爆炸了。很多国家开始收回一些队伍，确保疏散的速度和安全，被留下的依然是一直没能回家的。

 

“太不公平了，都最后了还不让你们提前走。”张九龄坐在面馆吃面，端盘子的郭麒麟路过朝屏幕里的表弟招招手。王九龙馋得流口水，“我也想吃牛肉面，多加葱和蒜那种。”

 

“那你就赶紧回来啊，”张九龄故意吸溜一大口面条，王九龙气得嘴都歪了，直接关掉通讯。

 

“这小气劲儿，”张九龄翻个白眼，把通讯器调回主页面，上面有一只不停跳动的倒计时，距离“月落计划”结束（王九龙回家）还有三天零七个小时十一分钟二十八秒。

 

  吃完这碗面，就只有三天零七个小时十分钟了。

 

 

  这是月亮死后的第十五天。

 

  所有的队伍全部返回地球，所有还活着的队伍。张九龄久违地冲进宇航局，他接到消息，最后撤离的应该是八队和中央队，却只回来一架飞船，两队人不可能挤得进一架飞船，没有那么多氧气。

 

“你们领队呢？”八队的副队垂着脑袋任由张云雷把着他肩膀使劲晃动，“你说话，你们领队人呢？你们领队杨九郎呢？？你说话啊你！！”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崩溃地哭出声，使劲捶打面前人。

 

“磊子，冷静一点！磊子！”孟鹤堂拉住失态的张云雷。张云雷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杨九郎说他会回来的，他说了，他保证了我才允许他走的。我不该让他走，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还有谁没能回来？”

 

张九龄使劲咽咽口水，他的声线颤抖，一脸悲痛的周九良递给张九龄那份死亡名单。杨九郎在第一个，接着就是王九龙的名字，还有他笑得傻里傻气的证件照。张九龄跟着王九龙笑起来，越笑眼泪掉得越快。

 

“其实队长本来已经上飞船了，但是…”

 

最后的时候，六号机与十三号机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停止供电，如果不能及时启动，最后电压不稳，系统将直接瘫痪，他们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王九龙和杨九郎决定让部分队员先走，留下一架飞船给剩下抢险的队员。

 

“我们不知道爆炸前他们有没有能逃出来，就算已经离开月球表面，也可能没有到达安全距离…”

 

“飞船的通讯设备早就损坏，在爆炸后已经失去定位，所以总部一直不知道那架飞船上还有宇航员。”

 

“队长说他是张少将的小弟，绝对不能临阵脱逃。”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悲痛中，岳云鹏推门而入，眉笑眼开十分畅快：“找…找到了！找到了！！我们最后一架飞船，掉进马六甲海峡附近，都…都捞上来了！”

 

张九龄愣在原地，他的脑子忽然剧痛，眼前迅速变黑，接着向后一倒，失去意识。

 

 

 

 

 

“大海好看吗？”

 

王九龙和张九龄并排躺在沙滩椅上，阳光透不过厚实的太阳伞，冰镇饮品放在他俩中间，还有一大盘新鲜水果。他们戴着墨镜凝视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洋，不时几只海鸥拍打翅膀路过，贝壳在阳光下反射出极其美丽的光。

 

“还行，要是真的就更好了。”

 

张九龄抬手按下遥控器某个键，眼前的场景一阵扭曲，忽然就跳成绿茵足球场，不知道第几届世界杯，赛况很激烈，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盯着那颗球。但他俩还是大大咧咧躺在沙滩椅上，一动不动。

 

“还不都怪你。”王九龙叹气，“我都降在海边了，你说说，你还突然晕了。”

 

“我那他妈是担心你，你可让我省省心吧你。”张九龄晕过去后被强行送到医院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很成功，就是趋近于0的痛感好像是骗人的，明明还是疼得他食不下咽好几天。

 

“以后都不会了。”王九龙按下遥控器，场面就变成不知道哪个年代的NBA。“老大，你知道吗，除了我们带上去的，月球上什么都没有，大家在那儿真的都快憋成神经病了。但是我就想了个办法打发时间。”

 

“什么办法？”

 

王九龙起身在张九龄身前单膝下跪，拿出一枚并不怎么好看的戒指：“这是死去的月亮最后的残骸，那么张少将，请问你愿不愿意登月？”

 

“.…..不是，你丫…”

 

“别骂人破坏气氛，就说你想不想登月！”

 

“得得，我愿意。”张九龄急着把戒指拿过来套手上，仔细摩挲，他好像真的站上那颗梦寐以求的月亮。他抬起脑袋，第一次和王九龙接吻。

 

 

这个吻，他本来是想在月球上完成的。